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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有长久的呼唤,那是老屋的声音丨早报天天见·周一南风副刊

阅读数:0 发布时间: 来源:南国早报客户端 编辑:莫妮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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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腰一隅,老屋在风中张望。通往老屋的路,树影婆娑,草影参差。

扣住门环的铁锁,头颅低垂。沉思:钥匙什么时候回家,请群山入座,开怀畅饮。

漏风的两块门板,把时光挤得瘦骨嶙峋。翕动的嘴唇,吐出的每一句话,都是先祖的足音。

阶除落满灰尘,蓑衣不再作响。镰刀、锄头、犁耙、簸箕、石碾,倒出各自的苦衷,其音,如歌如诉。

庭院中的火塘,盛着斜阳,熬着喘息不停的光阴。

墙上的每一抟泥土,宗族的质感深厚丰盈,但诗色已暗淡无光。门前落叶成堆。我的心在成堆的落叶下抽紧。

推开那扇斑驳的木门,族里的三亲六戚都围上来了,我和他们对视,相机闪着泪光,对焦无语凝噎。

烧香,把祈祷跪痛;磕头,把冷清跪响。千滴清泪,洗涤黄昏。

盘桓于树桠间的一轮明月,执着地守候一个个约定。

月光下,慢慢缩为一点黄斑的老屋,仿佛被偶然的力量缓缓抹去,与昔日的回忆不辞而别。

青石水缸里,回荡着与外面世界对话的回声。

山风飒飒,流萤飞舞,蝙蝠飞鸣……

老屋,端坐在石阶之上。眼光,把苍穹轻轻放下,又轻轻抬起。

找不见旧巢的燕子,老得不再坐果的老树,自语呢喃。墙根下满腹经纶的蝉,吐思、吐诗,一片冰心在老屋啊!

老屋感情决堤,临摹曾经的儿孙绕膝,曾经的鸡飞狗叫,曾经的牛哞羊咩……用通感修辞姜、葱、蒜、椒、小鱼仔、黄豆,炒出满锅清脆,满庭喧笑,满屋烟火。

曾记得,老屋的一个手势,就能把风和雨捻在一起,让鱼在溯流里翻腾,禾苗在湿润的泥土里跳高。逢年过节,举着一个古铜色的大碗,把云舀出蓝天。

现如今,老屋已没有足够的力气,掀髯吟咏“清风一榻,万两黄金……”

我们长大了,离开老屋,坐上汽车、火车,到不同的远方。年复一年地在生活里摸爬滚打。我们没有辜负日月星辰的照耀,不辜负风霜雨雪的熏陶,脊柱负重更钢硬健硕,思想在崎岖路上更丰满。走一步有一步的独特景致,进一步有一步的欢喜惊奇,像一片嫩叶,尽情地在来往的和风里沐浴。

乡愁,是一片大海,这海,挣扎了亿万年,还是无法跳出盘古开天辟地时,在地球留下的一个小坑。

▲水彩画《那山那树那屋》。闫玮绘

回家,出去;再回家,再出去,以回家的次数,计算故乡的距离。

回家了。听听隔壁家的雄鸡,叫醒三更,引信黎明。

回家了。和着趴在石头之上的流泉,怀揣碎珠银沫,听山蛙对鼓,蟋蟀飞歌。

回家了。和邻居的发小,捡回树叶上的月光和被风摇落的碎影,在卷曲的地平线上,拼出一轮圆圆满满的月亮。

回家了。牵一只小狗到村头的小河,用石头或瓦片打出江上的水漂,把青梅与竹马曾经的狂野,带回记忆的现场。

回家了。摇响轱辘的水车,汲起连通海底的井水。

回家了。在光与影交集的窗口,编辑意象丛生的家园;用风的嗓子,喊出鸟唱的诗句,喊开石头的汗腺,让久埋的乡愁冒出汩汩温泉。

回家了。在酒盏烫红的傍晚,用酒发光的词语,与族人碰杯。厚厚的乡愁,在饭桌上铺展。拥抱、抱紧、再抱紧,明天又天各一方地出发。

真想好好地睡上一觉,可是父母早已移居老屋后的那一座山头。

星月震颤,时间停顿,分成颗粒。一堆时间的骨头,齐刷刷地码在空灵的老屋中。此时,我是一个泪眼婆娑的哑巴,失神地用一双筷子,夹住似乎就要下沉的生活。

时间,会让人冲淡与忘记,这话,充满着欺骗——时间,不仅难冲淡,还让记忆发生质的嬗变,用一种形式存在于永恒。

有人问,不是还有一轮明月吗?一年中,就是最害怕这一天,月最圆,人不全……天上的那把银勺子太小了,在如此深的人间里,怎能捞得起在乡愁孤寂底部的游子呢?!

老屋的瓦片上有一只鸟在高鸣,像是在催促我,快些和她飞向瓦蓝的天空。而我,还在目光四望,深呼吸,尽可能吸吮炊烟。

返城路上,车轮碾过一寸寸曾经把庄稼扶起的泥土。匝地的车轮,把老屋的影像,一圈圈地支离又整合,像一把油画刀,把老屋涂抹出丰富的色彩,层次奇峻而凹凸。唐诗宋词,紧随其后,在烂漫乡村与繁华城市里,浅吟低唱。

我的后脑门似乎长着笫三只眼睛。仿佛看见逝去的母亲依然倚在老屋的门前,像一尊雕像。阵风吹过,老人家丢开拐杖,以手加额,双唇微颤,看得出,我就是她喉咙里蹿出的一朵云,一片天……

作者:韦谓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