▲春意 闲闲暇摄

社树是一棵古枫，它的年岁远比我们村老，我们村还没出现的时候，它就已站在村前。

一百多年前的某个深秋，几名中年男子像蜂窝里出去寻找新巢的侦察蜂，翻过一道道山岭，穿过一片片树林，跨过一条条溪流，历尽了千辛万苦。一天傍晚，他们来到一片开阔地，突然眼前一亮：一棵大枫树像天地间正熊熊燃烧的巨大红烛，使深山因之变得亮丽起来。大家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，当晚就躺在树下厚厚的枫叶上，惬意地进入梦乡。第二天出去勘探，他们惊喜发现这一带土地肥沃，水资源丰富，是个宜居好地方。不久，这山里冒出了几间茅草屋。再后来，看到了袅袅炊烟，听到了鸡鸣狗吠，出现了片片田地，传出了牧童晚笛。为了纪念刚刚踏入这地面的那个日子，大家立村前的那棵古枫为社王——民间传说，社王不但掌管人间收成，还驱妖逐邪保人畜平安。如此，这棵树便有了一份神圣的光环。每年除夕上午，村民都会到社树下举行祭祀活动，这习俗一直延续至今。

在村里，早上一打开家门，就能望见河那边高过半山腰，占地半亩多的社树。那茂盛的树冠很像孔雀开屏，枝叶间露出来的树干极似孔雀昂起的头部。人们一看到社树，心底就感到踏实和温馨。近百年来，任凭风欺雪压，社树一直傲然挺立，尽职尽责庇护着村子。人们见证了社树年复一年的枯荣，社树也见证了人们走过的沧桑岁月。

春天，社树在和风细雨中冒出了新芽，那嫩绿的色彩给人们带来了无限的希望。当鹰鹃鸟在树上欢唱：“群居啰、群居啰……”村里的人们就扛起犁锄，开始新一年的耕耘。

夏天，村民们每天都在田地里挥汗如雨，辛勤劳作。社树就像一把巨大的扇子，柔和亮绿的叶子在山风中轻轻扇动，扇来婉转莺啼、绵长蝉鸣及布谷声声，让人们忘记了生活的艰辛及一身的疲劳。

秋天，各种农作物已经成熟，人们在地里繁忙地收割。到碧云满天雁南飞，才颗粒归仓农事了，人们的脸上露出了丰收后的笑容。不知什么时候，社树也悄悄换上新装，由绿至黄再变红，呈现“霜叶红于二月花”的辉煌，若有秋空霞光与之相映，整个山村就变得绚丽多彩，充满诗情画意。

冬天，北风呼啸，万木萧疏。这时的社树站成了一幅朴素的简笔画。望向社树，村里老幼开始惦念在外的亲人，在外的人看到枫叶飘零，也会想起老家的社树与家中的老幼，无不准备归计。

社树也时刻关注着村里的变化：每个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，每位父母对远游孩子的一番叮咛，许多人头上的青丝被时间颜料染白，许多村民劳碌一生而后终归黄土，一间间茅草屋变成了木板房、泥砖房、钢筋水泥楼房，进出村子的崎岖小道变成了石板路、机耕路、水泥硬化道……老家的一切，无不珍藏在社树清晰的年轮里。

我走出村子出来工作，至今已20余年，很多老家往事逐渐淡忘。村前社树的叶子依旧绿了又红，落了又长，一直是我心里最深的念想。（廖恒章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