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十二姑

我的家乡——灵山，土地肥沃，瓜果飘香，素有“荔枝之乡”的美誉。这里传统习俗盛行，岭头节便是其中之一。

每年农历八九月的秋收时节，岭头节的序幕便缓缓拉开，家乡仿佛披上了节日的盛装，集市、村场处处洋溢着欢乐和热闹。灵山的岭头节源远流长，有一个村场单独举办的，也有几个村场同时举办的，还有的地方因有几个社坛，排期不一，以各社不同的日子依次举办。我出生的村子劳姓是大姓，依老祖宗定下的日子，岭头节刚好是农历八月十五中秋那天，传承了一代又一代。

▲“跳岭头”的傩舞片段。 施国辉摄。

记得小时候，岭头节那天，天边刚泛鱼肚白，村里的人就忙碌起来。我会在一片嘈杂声中醒来，村边的水泥路上三三两两的人，目标一致地往一公里外的圩市涌去。村边的小溪边，妇人们在刷锅、洗碗，锅碗瓢盆声奏响醉人的乐曲；远处，金黄的稻田在微风中摇曳，仿佛在歌唱着丰收的喜悦。

这时，母亲会站在家门口扯着大嗓门催唤着我们快些洗漱。三伯母蹲在屋檐下洗芭蕉叶，盛满水的大铁盆里放着一张张卷成沓的芭蕉叶，她仔细地擦洗了一遍又一遍，直到盆里的水变得清透。洗完芭蕉叶，三伯母赶忙从屋里端出米浆、豆馅，准备下一道工序。

芭蕉叶是三伯母头一天从地里割回来的。洗干净的芭蕉叶是用来做“糯果”的，但在我们家乡这种用糯米做成的点心不叫“糯果”，而叫“叶岁籺”。“叶岁籺”是用糯米浆混入少量黏米浆搓成坨作皮，饭豆做馅，用芭蕉叶两只一串包裹在一起，再放到锅里蒸，用来待客和回礼。三伯母叨叨碎碎地说，做“叶岁籺”的芭蕉叶是有讲究的，黄的不能要，太嫩的不能要，太宽的不能要，太窄的也不能要……而做馅的饭豆也是工序繁多，必须先煮熟，冷却后再捣碎成渣，再放到锅里，配上捣碎的蒜米、紫苏叶用细火炒香，这样做出来的“叶岁籺”才软糯清香。

我不会搓米坨，也不会包馅，只能坐在一旁帮忙用芭蕉叶裹籺。籺做成后，三伯母往锅里添水，开始生火蒸籺。柴火在火膛里“吱吱吱”地跳跃，像表演着一支古老祥和的舞曲。

到了傍晚，村子变得热闹非凡。路上、巷里人来人往，亲朋好友们手提着水果和礼品，笑容满面地从四面八方相约而来，村头村尾并不宽敞的公路停满了车辆。鼎沸的人声和车声、激昂的鞭炮声交织在一起，如同交响曲中的高潮，让整个村庄都沉浸在欢乐而热烈的气氛中。等到自家宾客到齐，主人就会端出做好的美味佳肴，席地设宴，大宴宾客。一如“跳岭头”的谚语里唱道：“一只簸箕圆又圆，六亲百客坐旁边，齐齐共饮丰收酒，丰收美酒入心甜。”

“跳岭头”是岭头节中最重要的活动。在村旁岭头空旷的庙地上用竹木条搭起坛屋，五色彩纸剪成的龙船放在不远处的大树下。夜色渐浓，一阵阵“噼噼啪啪”的鞭炮声伴随铿锵有劲的锣鼓声响彻了夜空，“跳岭头”祈丰收活动开始了。

此时，灯火通明的庙坛前锣鼓喧天，鞭炮齐鸣，人头攒动。锣鼓声时而紧密，时而铿锵，“跳岭头”的傩舞是由歌和舞两部分组成，歌时不舞，舞时不歌。等唱词声落下，表演者身穿红色服装，戴着用木头雕磨成的面具慢步走出，随着鼓点在庙坛前跳起了傩舞。他们甩动着宽大的袖口，随着头部上下左右摇晃，交替轮换做着三种手势，动作古朴刚劲。表演完《跳三师》，依次到《扯大红》《操兵》《跳四帅》《跳师郎》……

“跳岭头”的祭祀活动中，《捉精》这一舞段是让我最欢喜的。庙坛前，那身材精瘦的“妖精”手持扇子，随着鼓点的节奏，轻盈地跳跃，时而踏步，时而翻滚，形象生动，令人忍俊不禁。“跳岭头”的活动一直持续到凌晨才结束。夜空中绚烂的烟火如同绽放的花瓣，寄托着一个个美好的愿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