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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乡记丨早报天天见·周一南风副刊

来源:南国早报客户端 发布时间:

和妹妹生活在同一座小城,小城之小,有一段时间,曾经晚饭后都能绕小城最外围的环路徒步一圈。小城分割成无数更小的格子,她住城东,我居城西,我俩囿于其中,如一尾鱼。鱼缸外的世界,清晰辽远,惯性使然,桎梏了触碰或者穿越那层透明玻璃的念想;貌似自由着,实是在狭窄的日子里小心翼翼腾挪转折。和妹妹的交集,只是偶尔约定一起回故乡看望年迈的双亲。

约定神圣而庄严,电话里窃窃私语,害怕走漏风声,像是为某次活动事先举行的神秘仪式。“两个月没回故乡了,回去看看?”我问;“给咱娘买了一件棉袄,送回去试试合身不合身。”她说。回家的理由低如尘埃,似乎没有这些简单的理由就挤不出时间而搁浅;如此可以抛却工作,放弃约会,走得理直气壮,了无牵挂。

约定如火柴,一点就燃。滚烫的血液疾驰全身,连汗毛都是暖洋洋的。迫不及待把这个“伟大”的即将实施的计划电话告诉父亲,父亲再说给耳背的母亲。想象中,母亲喃喃自语,又说给家里养的鸡,说给墙上挂着的玉米棒子,玉米棒子说给多嘴的麻雀,母亲的神情,一定饱含炫耀般的沾沾自喜。

到家那天,老爹老娘铁定站在路口,像路标一样坚定,明了,任寒风摇晃。靠近,再靠近,还没下车,他俩等待中蓄势的含苞欲放终于灿烂盛开。我和妹妹,则像极了春风化雨。

迎接我的,还有狂吠不止的京巴。它是一条流浪狗,早年父亲收留了它。对它来说,我和妹妹确准无疑是入侵者,它更懂得,家不仅仅是对肉体的遮风挡雨,还是心的归宿。这些,我比京巴懂,但是我还在流浪。鸡开始惶恐地乱叫,院子里的麻雀仓促逃跑,它们以家庭成员的身份,提醒我尴尬的地位——游子呀!

父亲领我上了房顶(房子是平房,便于晾晒粮食),金灿灿的玉米棒子簇拥着,安静地坐在铁丝网围圈成的仓里。父亲黢黑的脸庞泛起红光,他的高光时刻到了。他说,这六仓玉米有一万五千斤。父亲语气肯定,没有用“约莫”一词。父亲惯于卑微地活着,谦虚,谨慎,但是他在儿子面前毫无保留晾晒他的能力、他的收成,像我小时候得了奖状跑到他面前极尽能事地炫耀。

母亲和妹妹在屋里,母亲絮絮叨叨,说某某去世了,某某某去世了……停顿一会儿,她又开始重复一遍。也是,村里的年轻人都搬到城里了,小孩子出生添丁,她不知道。

当然,笑声还是很多。我和妹妹的到来,像一块补丁,缝补了父母四处漏风的身体,给他俩漫长的岁月某一短暂的片段抹上几笔亮色。父亲和母亲何尝不是补丁,缝补了千疮百孔的村庄,时光过滤掉他们的亮丽、温柔和水分,留下坚硬的内核。在时间的见证下,父母成了村庄的一部分,村庄成了父母的一部分,互相搀扶着,屹立着,一起变老。

走时,老爹老娘铁定站在路口,像路标一样坚定,明了。我和妹妹的私家车,扯着他俩的目光越拽越长,直到拐弯处断裂。随即,他俩的心又追了上来……

我用村里的方言,喊了一声“爹”,又喊了一声“娘”。在喉咙深处深深地喊,浅浅地喊……

(刘天文/文)


编辑 戴昕明